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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星星的续
by tangstory

不仔细看都不以为是同人的那个文,哎

后来有一天晚上我梦到他了。
9月21日 晴
今天天很热。我下了班之后去了趟市场,人们都在抢购粮食。黄澄澄的没脱皮的谷子堆在墙角,上面罩了一层从干燥的土墙上扬起的黄色沙土。我拿着一个袋子默默的跟在一个女人后面,排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一个男人一把抢过我的钱,然后往袋子里倒了小半袋谷子。
我从人群中挤出来,看见那个站我前面的女人正抱着一小袋粮食朝着挨近沙漠的贫民聚居地的方向走,阳光非常非常刺眼,我傻乎乎的站在那儿,也不知道在等什么,站了很长时间。眼睛晒的白茫茫一片,看不清 。

9月22日 晴
我去报社上班,主编中午把我们召集在一起说暂时放几天假。大家都不做声分头散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我对桌的人养了一盆仙人掌,他说他家里小,干脆就只把仙人掌带回去,其它先放这儿,反正隔几天不用也丢不了。所有人都忽然停下动作望着他,他尴尬的把怀里抱的仙人掌放下,咧咧嘴说那仙人掌也放这吧,几天不浇水没关系。
后来我看到他躲在门口的墙背后哭,蹲着像个孩子一样,厚厚干裂的嘴唇咧着,胡子上全是眼泪鼻涕,静悄悄的没出一点声音。 9月23日 晴
今天我一整天无所事事。猫吃不到牛奶,天天和我一样喝谷子熬的粥,昨天它终于忍不住不见了。我独自坐在门口,小孩子们不再踢球,大人不让踢,他们安安静静的坐在各家门前,这样不大容易饿。我坐了好久好久,胃疼时想起来该吃饭了。我摸了摸口袋里一小卷钱,那是昨天报社提前发的工资,我决定出去吃饭。
已经没有了正常营业的餐厅。还开着门的几家价钱都贵的吓死人,饭馆门口闲坐的老伯说战时,战时就是这样的。我沿着尘土飞扬的街道慢慢走回家,路边有人在散传单,上面有粗大的黑体字。广播也在声嘶力竭的喊,“我们民族的英雄,英雄…………”后面的声音就低下去了,听不大清楚。我捡了张传单看,上面粗大的黑体字也是那个。
我们民族的英雄。 光荣的正义的事业。 英雄。

我踏进屋门,屋的后窗对着一片戈壁沙漠,落日穿过沾满灰的玻璃穿过铁栏杆照进来,满屋都红彤彤亮堂堂的,每个角落都看的清楚。蛛网啊,灰尘啊,没有洗的盘子,水杯,水龙头,桌子,床,一堆书。特别特别特别清楚。红彤彤,亮堂堂,特别清楚。

我要离开了。我的爱人。

9月24日 晴
我和许多人一样凌晨就出了门。难民队伍每天都这样庞大,浩浩荡荡的移向巴基斯坦边境那里,然后就压在那儿动不了,他们不让我们过境。
难民队伍一阵一阵骚乱,卡车的汽油味让我想吐。后面一辆车上的女人和两个小孩一直在哭,一边哭一边祷告,真主保佑我们。没完没了。
我旁边一个人忽然问我,“孩子你是一个人吗?”我抬起头看看她,一个很强壮的妇女,胖胖的,蒙着头巾。“一个人别带那么多东西,孩子听我的。”大妈粗糙的打手拨了拨我脚底下大大小小的几个包,我冲她笑了一下,我说,“我不是一个人的。还有替别人带的东西。”
我连那个喂猫的盘子都带着,我想那只猫会不会跑到这里来了,我也许能碰见它。

9月25日 凌晨
半夜两点时忽然有一阵骚动,有人跑到队伍前面去看,回来跟我们说几个男人想偷偷溜进边境去,被开枪打死了。

9月25日 阴有小雨
今天出乎意料的下了雨。下午三点多前面传来话说,边境海关准备放一批人进边境。
所有人都开始吵吵闹闹。我和许多一个人逃难的人一样先冲在前面。我抱着我所有的东西,那个大妈特别好心的帮我把它们归成了两个大包。
快六点时可以看到边境线上的铁丝网和岗楼,还有全拥挤在一起的像蚂蚁一样的人群。
有警察拿着枪和棍子赶我们排队,特别挤,我喘不上气,有一次枪托砸到我,我疼的大叫了一下。右边有一个男人额头不停流血,一边又哭又叫往前挤,被警察从队伍中拖了出去。
没人注意到我特别特别坚强,抱着两个大包,都没哭。一直一直往前挤。
晚上八点又下起雨了。边境岗楼用扩音器一遍遍重复,今天不再办理进境手续了,不再放人了往后退,再退。
没有人往后退。我被后面的人压在铁丝网上,铁丝沾了水,冰凉。铁丝网后面大概五百米远就是巴基斯坦的边防大厅了。
后面的人非常愤怒,人浪一波一波向前涌。我腾出一只手把报社的工作证从包里挖出来,别在胸前的衣服上。我考虑或多或少都能管点用。以前他老说我不聪明。

9月26日 凌晨
十二点多我醒了,我奇怪怎么就靠在又凉又湿的铁丝网上睡着了。我揉了揉眼,对面边防大厅里透出的光是白色的。天上的星星也是,又多又亮。
一会儿那边铁丝网上嵌的铁门忽然开了半扇,他们果然会在夜里再放点人进去。我有点沾沾自喜。人群一时没反应过来,明白之后全都往上涌。我死死抱着两个包,后来闭上眼,感觉就像海浪那样,有时往前涌,又有时退回到大海里。
模糊了很久,有一只手揪住我领子,一扔,我倒在泥地上,直觉反映好象是进来了,爬起来和许多人一样穿过大片泥地跌跌撞撞的往边防大厅走。很多人都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一边哭,他们的家人,儿女,还有爱人,也许都留在了那边。
我也回头看。很多人倒在铁门边,被死死压在铁丝网上,惨白的手电筒光闪啊闪的,后面的人踩着前面人的身体往前挤。
我终于满脸都是泪水。大厅里很多人或躺或坐,我也哭着躺下,蜷成一团,把包搂在怀里。
迷糊中听见脚步声,有人发热水。我旁边一个男人抢到一杯,他喝了一大口,用眼瞥了我一眼,把剩下半杯递给我。
我小口喝着热水,他变魔术一样从身子底下摸出张巴基斯坦的报纸,“这个。”他指给我看。“该死的美国佬,”报纸上有美航母起航的大幅照片,还有很多护航舰队的小图片。有一幅上美国水兵都涌到甲板的一侧挥手像岸上的人告别,就像五十年代的电影那样,美国天蓝蓝的很晴朗,岸上有好多手绢在挥,一片飘动的五颜六色,有人在哭,水兵们拼命挥着帽子和亲人告别,然后模糊的好象还有人跳到海里了。“该死的美国佬,”那个男人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周围响起几个没睡的人寥落的一两声喝彩的口哨。
我看了会儿那幅照片,把头扭过来继续喝热水。眼泪也是温温的,我看着它掉到杯里,后来水进到气管里,我大声咳嗽,眼泪还是掉,一大滴一大滴的。我蜷成一团贴在地上,手指紧紧抓着衣服,听见喉咙里嘶哑的干嚎声,后来是泛气泡的声音,再后来一片寂静。 我梦见他了。在巴基斯坦边防大厅那个席地而睡的夜里。我梦见他是彩色的,就跟他周围的星星一样,慢慢的飘啊飘啊从夜空中飘下来。我站在地上仰着头,怀里抱着猫,笑的特别开心。
他真的和彩色的星星一起,柔软的,曼妙的,轻盈无比的飘下来。
甜蜜的触手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