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名：http://taki.yeah.net
by tangstory
幸福和你一样，都是触手可及的
“我穿着纯白的服装，我的背后有翅膀，我坐在教堂前高高的台阶上，我轻轻的哼着歌儿，
我不知道自己和幸福的距离有多远，我不知道上帝在哪里，我微笑，我是自己的天使。”
今天是一个晴朗的天气。
我坐在公园中一支接一支的抽烟，天空是脆弱的蓝色，像冰凉的玻璃制品。闭起眼睛，用手
指弹向冬日稀薄的空气，听到银子般清脆的声响，然后睁眼看见玻璃天空沿着缕缕白云的缝隙
裂开，冰蓝色的碎片寸寸飘落，打在面前翻开的书页上，瞬间消失却散发出清甜的香气。
“我在9岁那年看到那个男孩，我想他当时也许只有17岁甚至更小，可是在我看到他的时候，
他正和一个女孩在一起。夏日的傍晚，小巷中潮湿腥甜的空气，大群的鸽子从我们头顶飞过，
透过烟灰的暮色我看到那个女孩浓艳的妆和风情的动作，他和她亲吻、拥抱、抚摸，女孩挽住
他的头在他耳边轻声呻吟和说出断续的话语，然后我看到他快速的和那个女孩分开，对视，他
说了一句话，女孩开始哭泣，他们争吵，或者也许只是女孩在说而他始终漠然的不动声色，女
孩说到一半时他狠狠的打了她一个耳光，女孩惊讶的站着，残妆让她看起来面目可憎。后来女
孩跑走了，小巷里剩下他，还有我，还有浓稠的黑暗。多年后我依然对自己当时的记忆不存丝
毫怀疑，9岁以前的我只是一团揉皱的时间，我的一切记忆都是从那个夜晚开始的，黑暗中他
眼光明亮，嘴角有模糊单薄的笑，夏天的风粘而稠，暧昧的在小巷中挥之不去，我手中牵的白
气球随风摇曳，清新美丽。是的我始终认为自己是在夜晚盛开的白色花朵，温和柔弱，清新美
丽。虽然我一直是一个男孩。我也始终相信我的他的初次相逢是在我第一次叛逃时发生的，我
从游乐场中逃到这条小巷里，逃开了我的母亲和继父，遇到他。我知道这是我的上帝为我安排
的幸福。
只是那个女孩，她残缺的妆，支离破碎的美丽，鲜红的唇膏弄脏了她的脸，这鲜红是我关于
恐惧的唯一记忆。”
这个国家的冬天不是十分寒冷，我两年前来到这儿时诧异与这里清新的空气和冬日里连绵不
绝的阴雨。我一直是个喜欢阴雨天的女孩，我也喜欢清新的空气，尽管我还是会随时窒息。我
十九岁，两年前留学来这里，或者，是逃到这里。背叛了一切并且毫无退路。我在人群中笑容
甜美，同学们说我像个天使，他们一向喜欢这样比喻可爱单纯的人。
有个小女孩牵着气球跑过来，后面跟着她的小狗。她冲我微笑，我才发现自己也是一直在微
笑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边看书一边微笑。鸽子在脚下咕咕叫着，小女孩给它们爆米花
，她很美丽，有浅蓝的眼睛和金色柔软的头发，惹人怜爱。这和他一样。她的白气球随风摇曳
。
“我想我是在14岁那年重新见到他，在我第二次叛逃之后。我的生活其实一直是平静的，后
来有一天晚上我听到母亲和继父低声说她怀疑我是父亲和另外的女人生的孩子，于是我开始了
第二次叛逃。在别人背叛你之前离开，在未及开始前之结束，在相信之前欺骗，我只有自己，
我是自己的天使。
哪天傍晚我坐在教堂前高高的台阶上，教堂里烛光明亮温暖，风琴声低沉悠扬，孩子们在练
赞美诗。我坐在教堂外面，风吹着我的白衣服和柔软卷曲的亚麻色长发，我轻声的随里面的孩
子一起哼着歌儿，赞美主，赞美阳光……你走过，相隔五年可我知道是你走过，你听见歌声，
停住，抬起头望着散发出橘红烛光的教堂。我坐着，高高在上，我不知道你还会留恋这种依偎
在主身边的温暖，只有我是天使，你不是。我看着你，我知道自己的眼光中有什么，我是靠什
么独自活下来的我自己当然清楚。你走到我身边坐下，我们一起听着歌儿，看教堂前面广场上
的鸽子在天色将晚时回到自己的巢里，我不知道自己和幸福的距离有多远，我不知道上帝在哪
里，可我闻到身边你的清甜的味道，还有你香烟的明灭。你的手环住我的腰，吻我的头发，这
所有的接触都如身下的石阶一样冰凉光滑。
‘你在唱歌时会微笑，你的歌声美丽的像天堂中随着竖琴起舞的天使……’
‘……’
你的眼睛依然明亮冷漠，你的笑容依然模糊单薄，我依然爱你。”
我可能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下午了。
两年中我总爱坐在这个公园里。这儿很美，即使是冬天。面前枯黄的草地蔓延下去是一个灰
蓝的湖泊。还有杏黄的长椅，松绿色的高大树木。傍晚飞机从天空中经过，划出一道明亮的橘
红色伤痕。并且有大片的玫瑰色云朵在金色的天空中呼啸而过。
湖对岸有一个教堂，我喜欢在傍晚时看对岸教堂中隐约的橘红灯火，还有耳边时隐时现的，
天使的歌声。这让我感觉温暖。
因为我是捕获幸福的天使。自己的天使。
“我们总是会在午夜时争吵。我穿着宽大的白色衬衣坐在黑暗中等待他在午夜回来。事隔六
年我终于知道那个女孩当初在他耳边说出的断续的话语是什么，她说‘要过我之后，就请别离
开我。’可笑的是然后他便离开了她。我们的争吵激烈的回荡在房间的黑暗里。大多数时候是
我言语尖刻的大声喊叫而他站在一边漠然的不动声色。我开始扔手边一切可以抓到的东西，有
时会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打中他，这时我会猛然停住，所有的一切都和六年前的那个夜晚别无两
样，我无法回避的看到他身上渗出的鲜血，那个女孩被鲜红的唇膏弄脏的脸，我的唯一的恐惧
，血的红色……争吵停止后他有时会打我，在我的身上留下疤痕；有时我们会做爱，不停止的
，一直到天明。可是，无论怎样，最后他都会粗暴的端起我的脸，看者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诉
我：‘我的宝贝，不存在什么幸福，即使在你坐在教堂前唱着赞美主和阳光的歌曲时，你也不
知道幸福还有多远，你不是天使……’”
教堂的轮廓和微弱的橘红灯光在暮色中渐渐模糊，歌声已消失不见。我把一直在看的书举到
眼前，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迹，就快看完了。四个小时前在一条小巷的一个旧书店里看到这本
书，或者说是日记，因为里面的字迹全部是优美的手写体。我就是一直坐在这儿，读着它，不
自知的微笑。
我看到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手指苍白冰凉，散发着好闻的烟草味道，僵硬的抓着书的扉页。
“他今天回来的很早，我很诧异，但是还是做了他爱吃的食物。我们在黯淡的光线下吃饭，
他说有东西要给我。他说今天是我们相遇的日子。他说他也许爱我。我微笑，我的幸福……可
是他身上有陌生的香水的味道，他送我的礼物用暗红色的丝绒盒子装着，他明知道我恐惧一切
红色。
礼物是项链。项链很紧，冰凉的金属有尖锐的刺，像荆棘缠上皮肤的感觉。他说项链的名字
的确叫‘荆棘之链’。我微笑着带上它，他说你看，它会带给你伤口。我的手指轻轻滑过项链
冰凉的金属质感，猛的转动，脖子上冰凉的刺痛，我自己看不到擦出的血痕。从不知道伤口会
是清凉的，像今晚一样，透过伤口我看到自己的欲望升腾沉降反复不停。爱，幸福，疼痛……
他漠然的笑，笑着笑着就转过头去。他说这样你快乐吗？我说亲爱的我快乐，我的伤口是快乐
的，我的疼痛是快乐的，我的欲望是快乐的……我转过去，面向他的脸，这个男人第一次让我
看见了他的眼泪，在他要离开我的时候。我环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耳畔，低声说亲爱的
你知道吗我忽然明白了自己六年前恐惧的东西并不是那个女孩脸上凌乱的鲜红，而是她眼中的
绝望。绝望，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知道吗你说爱我好吗？
他没有抱住我。
他好象从未紧紧拥抱过我，我们之间的距离总是这样……触手可及的……
可拥抱，紧紧的拥抱让我觉得幸福。
亲爱的……别离开我……请别……站住……我不许你离开……
六年前的女孩，也可曾这样说过么？
我爱你，我爱你给我的一切，包括伤口，可是亲爱的，不要笑了，别微笑的看着我，你太自
私了，用荆棘的枝条把我们绑在一起，让我们一起疼，好吗？好吗？我们美丽的荆棘之恋。你
必须陪我一起疼。
我听见自己微弱的呻吟，不断滴落的鲜红散发出清甜的香气，这是你的味道，多么希望在打
开你的身体时也可以打开你的灵魂，疼痛、欲望、期待都在这清甜的红色中被满足了……和我
的一样，同样鲜红，同样温暖……亲爱的……我生命中第一次觉得，你是这样，这样的的爱我
……”
我把书合上，眼前树木的轮廓也已经隐入夜色。
是啊，又是夜了。
我站起来，大衣上的烟灰掉落，我裹紧围巾。
两年前我柳絮到这里，背叛所有逃到这里。原来的一切都被我背负在灵魂上随之流浪。我抚
摸着自己手腕上香烟烙上的疤痕，一个一个的男人带给我的，一个又一个。我和我爱的那个有
着浅蓝色眼睛，淡金色柔软头发的男人在这个城市中从事着相同的职业。我们在爱每个夜里为
人们服务，不论男女。我们都靠人最原始的本能活着，我们彼此安慰。我爱他。他从不拥抱我
。他从不说爱我。我的幸福。在我坐在教堂前时，我也不知道上帝在哪儿，在我和他做爱时，
我也不知道幸福的距离还有多远。
书的末尾有一段红色的字迹。
“我开始明白，幸福应该是和你一样的东西，都应该是触手可及的……所以，我绝对不允许
你离开我。
我是捕获幸福的天使。”
我的同学们说我微笑的时候像个天使。
幸福应该是和你一样，触手可及的……
没关系，在习惯金属的冰冷时，就早已忽视它的锋利了，真的没关系。
在天使的翅膀溅上清甜的红色之前，我们都是夜里盛开的白色花朵，清新摇曳，温柔暧昧。
然后下一个夜晚，我们就会是怒放的血色蔷薇。
我是捕获幸福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