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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猪]流离——HYDE生日贺文
by snowscene

  日历撕掉一页,TETSU看见那个周围镶着很多花边的红色数字,一月二十九。
  公寓的落地窗外太阳正倾斜成一个危险的角度投散出金色的光芒,窗帘和地毯上班驳地映着摇曳的树影。到底是劳碌命啊,又起了个大早。行程表上却是空荡荡的,只要愿意,总可以挤出些时间。
  TETSU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就着面包就算是早餐了。白色的杯面上是烫上去的小丸子傻傻的脸,握在手里的时候咖啡的温度透过瓷器缓缓地流泻出来,从她凸凹有秩的五官上顺着TETSU的毛孔渗入血液。将杯子送到嘴边时,在眼角余光的范围内能看见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提示着主人它曾经被两个多不小心的家伙蹂躏过。
  那时它还是完整崭新的一套瓷具中的一只,HYDE把它从组合包装里拆出来,随手递给TETSU:“看,可爱吧。我在路边看见,就觉得无论如何也要拥有。”他的眼睛很亮,转起来滴溜溜的闪着光,“TE-CHAN,这只送给你。你要时常和小丸子一样开心才好。”
  TETSU瞥了HYDE一眼,又瞥了瞥杯子上笑得很让人无力的脸,伸手去接。不知道是不是彼此的力气和方向都没有配合好,HYDE在他握住以前松了手。掉在地上时TETSU听见很清脆的破裂的声音,捡起来一看,只是一个缺口。
  “哦,”HYDE淡淡地说:“有了一个缺口呢……”
  有了一个缺口呢……可是TETSU却没有丢。有缺口的杯子一样可以用来喝水,抬起来的时候闭上眼睛可以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到最后,日子久了,睁开眼也可以作到视而不见。

  慢悠悠地用完早饭,TETSU从衣架上选了一件不起眼的灰色外套,又从眼镜架上选了一副大而无光的墨镜,戴上遮住半个脸。
  在镜子面前照了照,他很满意自己的装扮,就抓起车钥匙出了门。
  时间充裕,TETSU并不着急。他的车在慢行道上一摇三晃地走,路边有川流不息的人群脸上挂着形形色色的表情。TETSU很少观察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HYDE就不同。
  刚认识HYDE的时候他就像个什么都没见过的小女孩,平时很少出来逛街,抓住个机会就没完没了一样。路边每家店他都要进去摸摸看看,看见有人戴着漂亮首饰他也上去问问是在哪里买的。
  “TETSU SAN,看,是溜溜球啊!”HYDE蹲在摆地摊的老人旁边,叫得很大声。
  “是啊。你喜欢?”在大脑里骂了自己一万遍为什么要约HYDE出来,TETSU尽量忽略路人的眼光笑着凑过去。
  HYDE不回答,兀自微笑着玩了一会儿又毫无征兆地站起来迈开大步,TETSU一个人愣着不知道该不该买下来,听见HYDE叫他快走。
  其实陪他逛街也不错,因为除了快把腿走断以外一分钱都没有花。好过陪女人。TETSU苦笑了一下,HYDE天真干净的面孔在眼前和蝴蝶一样飞啊飞的。
  “你说,TETSU SAN,如果我加入的话,乐队会红吗?”
  “一定会的。”TETSU回过神,赶忙回答。我会让我们红的。
  “是不是会赚很多钱?”
  “是,很多。还有名声。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音乐了。”而不是被家人斥责为不务正业。
  “如果有了很多钱,和名声,还可以这样逛街么?”
  “这……”TETSU犹豫了一下,“如果小心一点,还是可以的。”
  “那……”HYDE忽然转过脸,瞪着眼睛问,“你还会陪我吗?”
  “我会。”TETSU想也没想就说。他对自己解释这是因为他迫切地需要HYDE,只要可以哄他高兴他什么都可以做。
  直到他们真的成名了,TETSU每天为了乐队累死累活。把每一个细节都做到完美,每一个角落都照顾周全,TETSU想,恐怕不能陪HYDE逛街了吧……他这个时候才发现他是愿意的,当初答应HYDE的时候,其实不是借口。他是愿意的。但是不再有机会。   也许是TETSU的车开得实在太慢,后面“哔哔哔”的响起不满的喇叭声。TETSU透过置后镜看见一辆蓝黑色的老爷丰田很不客气地往前顶,他暗自扁了扁嘴,加快了速度,在前面的岔路口往左拐又绕了两个弯,然后停下。
  不是停车场,一块荒地上零零落落地歇着一些破旧的汽车。TETSU的宝贝孤独地站在中间,莫名其妙地让人委屈。锁了车,又歉意地对它说声“抱歉”,TETSU熟练地从一排平房的缝隙里穿过去,七转八转地绕到一片地摊中间。
  这一路放眼望去还是喧嚣热闹的,一点也没变。那是一种属于普通人的神气活现的繁荣,和东京都里鳞次栉比的商业区截然不同。TETSU听着耳边有些陌生的叫卖,将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不紧不慢地流连。
  “请给我这个溜溜球。”走到那个老人旁边,TETSU蹲下说。这么久了,他依然在这里,健康充实地活着。TETSU每次过来都要买一个,不同颜色的,回去放在床头右手边的第三个抽屉里。
  从这个见证过那段日子的人手中用金钱买来象征着那段日子的东西,这种没有意义的举动延续下去,就仿佛自欺欺人一样地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失去。

  TETSU记得有一次电视台做节目时他们四个人比赛溜溜球,HYDE大获全盛。趁工作人员不注意,他微昂着脑袋很得意地说:“TE-CHAN要请吃饭哦。”TETSU作出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说不公平啊,你每天在家练习吧,成年人输给天天玩这个东西的小孩子也是很正常的啊。HYDE的长睫毛忽闪了两下,奋力垫起脚尖尽量平视着TETSU嘟囔道:“我可是比你还大半岁的,TETSU弟弟。”
  如果HYDE不提醒,TETSU经常忘记他是比自己大半岁的。他对陌生人总是羞怯而礼貌,偶尔抬起大眼睛黑白分明地看对方一眼,还要慌张地鞠上几个躬。熟识了之后,他又自得其乐的不停撒娇,和任何一个明白自己的优势利用自己的魅力去做可爱的小勾当的孩子一样,清清浅浅地一笑,就什么都可以得到。
  只要他清清浅浅地一笑,他们就什么都依他了,只有TETSU不同。
  TETSU是队长啊,是引领航向的舵手。TETSU总是说你不可以这样,你不可以那样,你必须如何,否则就如何如何。总是扮演着坏人的角色,在队员们怨念的脸色里故作严肃。HYDE在一边定定地看他,脸上总是欲言又止的模样,把TETSU看烦了,就吼一句“还不快去练习”。摆脱了他的注视,心情就会逐渐平静。
  如果没有了HYDE的注视,TETSU就可以做最严格最称职的队长,而没有心灵上毫无缘由的愧疚。
  所以到后来,HYDE才会逐渐的,不对他笑不对他闹了吧。他和SAKURA在一起,和世界上最满足的新嫁娘一样掩饰不了身上的喜悦与兴奋。他找到了宠他的人,他其实只是一个希望被宠的孩子。在SAKURA旁边的HYDE笑得和盛放的白蔷薇一样,旁若无人地散发着阵阵芬芳,只怕别人感受不到他快乐的心情,只怕别人不知道。
  TETSU都知道。
  只要他在旁边,唧唧喳喳不停的HYDE就会刻意地安静下来。他乖巧地对TETSU点头,趁TETSU不注意地时候用目光和SAKURA交谈微笑。这时候TETSU总觉得背上有火在烧一般,口渴地厉害,就慌乱地逃出去喝水。
  一边喝水他就一边问自己,你后悔吗,你遗憾吗,你创造了彩虹,可是你把他交到了别人手上。等喝完了水他又回答自己,不后悔,不遗憾,彩虹就是生命中的一切,如果不是小川哲也,把他交给谁不是一样。   不断地自问自答,不断地坚定自己走下去的决心,不断地切断一切可以回头的路,不是这样的TETSU,怎么会有今天呢。
  “来买录影带吧,八成新,六折!”
  TETSU好奇地凑过去,看见摊子上堆满了各种过气的老电影。指尖轻拂着目录滑下去,《罗马假日》旁边,竟然是LARUKU97演唱会。TETSU顺手将它抽出来,旁边的带子因为这多出来的几分空间而略微地斜倚过去。果真是八成新,TETSU苦笑了一下,已经沦为和几十年前的电影一样的地位了吗?
  “已经和过气电影是一个地位了吗?”TETSU低声问,被买卖人听见了,皱起眉不高兴地打量他。
  “这是什么话,先生,没看见我这里的东西虽然旧,但都是时代的经典吗?”
  TETSU无所谓地耸耸肩,在对方嫌恶的眼神中把带子递回去。那是HYDE的时代,是HYDE的经典。他们的每场演唱会他都有收集,站在台上的时候被激情冲昏了大脑,回过头冷静地看电视时觉得一切都很不可思议。
  那怎么会是他呢?那怎么会是KEN呢?连YUKI打鼓的样子都不和平时不太一样啊。而那个站在光芒最中央的,拽得和什么似的,竟然会是总怯怯地对他点头的HYDE么。
  HYDE属于舞台,他自己很清楚吧。可是他却故意在台下扮演纯洁无知的角色,让所有人为他一阵一阵的心疼。
  其实HYDE才是掌握着一切的那个人。TETSU不止一次这么想。他很邪媚地笑,他知道观众喜欢什么,他知道工作人员喜欢什么,他知道队友喜欢什么,他了解的最彻底的,是TETSU喜欢什么。他把自己雕刻成多棱镜,不同的面反射出不同的一样耀眼的光。

  偶尔TETSU也会想怎样才可以看清HYDE的全部,那只是无聊时候的无聊想法。多数时候TETSU觉得管他到底是什么人呢,只要彩虹受欢迎一切都没有问题。他们毕竟只是队长和团员的关系,别的,还有什么呢?
  SAKURA离开的时候HYDE顶着一对兔子眼跑到工作室找TETSU,宠他的人没了,他适应不过来。他的脸色苍白得和纸一样,眼睛却红得怕人。TETSU忽然觉得心里像被人用鞭子狠狠地抽一样,疼得他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冷汗一直流。
  HYDE哭完了,也不说话,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TETSU陪他坐了一整个晚上,全身都麻了。当痛苦不堪地活动麻痹的四肢时,TETSU尽量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呻吟的声音,那时候他才明白自己有多爱HYDE,爱到麻木得不经刺激就不以为然,爱到如同每天的呼吸一样习惯到难以察觉,爱到别人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可是HYDE知道,只有HYDE知道。
  他永远不会让任何人抓住他,HYDE就是这样,他享受在空中飞舞的乐趣。
  TETSU总忘不了第一次在地下酒吧遇见和其他的乐队一起来表演的HYDE时,他被变换灯映得班驳模糊的脸上挂着近乎圣洁的微笑。他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出一圈淡淡的阴影,察觉到TETSU的注视,他顽皮地对他吐了吐舌头。
  都是圈子里的,那个乐队的队长和TETSU也算认识。TETSU走过去,听见他介绍着:这是我们的吉他手。

  路不知不觉走到尽头,也就一个瞬间,刚刚仿佛还在入口,还觉得一望无际,迢迢渺渺。TETSU在心里默念着,左转,插过去,两个路口,右转,再插过去,四十步,停,到了。
  到了,那时精力充沛的HYDE在前面大步走,累得要死的TETSU拖着腿跟着,然后HYDE转了几个弯从一些只够一人穿行的狭窄缝隙穿过,停下,对TETSU得意洋洋地说:“到了。”
  TETSU抬起头,这座破败的寺院和那时似乎丝毫也没有变化,它像被隔绝在时间之外一样,没有什么可以让它更老一点。迈过磨损的石头门槛,TETSU慢慢地踱到内院,梧桐树招摇着光秃秃的枝条,灰色的麻雀在沙土地上经年不变般的跳跃。庙门的红漆都已经脱落得差不多了,隐约还可以辨认当初的色彩。
  一切,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就像是人间和另一个世界的交界口,在光和影的交错转换里静静地驻留,遗忘了门外的物换星移,涛生云灭。TETSU记得HYDE曾默默地跪在大殿里,对着那尊TETSU叫不上名字的菩萨祈求。最初的惊讶消失后,疲倦的他就干脆坐在门槛上不动声色地注视着HYDE虔诚的背影。
  “TETSU SAN,你不来求吗?很灵的。”HYDE拍拍裤子站起来,真诚地说。
  TETSU干笑了一下,懒得动。如果这随便路边破庙里的菩萨都能灵,那世界还不乱了套么。不忍心驳HYDE的兴致,TETSU强打精神问:“你怎么知道这里?”
  “一个朋友告诉我的。”HYDE边回答边在庙里的墙壁边仔细寻找什么,“他说,如果把心里想说却无法直接说出口的话写在这庙里的墙上,菩萨就会因为可怜你而代你传达心意。”顿了顿,他将脸贴得更近一些,半晌便欢呼起来:“找到了,看,是松本写的!‘让美柰子嫁给我吧!’果然是那家伙的风格啊!……他上个月结婚了呢……”
  TETSU靠在门上,兀自看着HYDE为莫须有的滑稽理由而兴奋不已。他兴冲冲地跑到TETSU面前,把TETSU往外推:“我也要写,TETSU SAN要出去。不然就不灵了。”TETSU无奈地叹口气,乖乖到院子里候着。那天HYDE自己在庙里折腾了好久,而TETSU则在外面的石椅上趴着睡着了。
  还和昨天一样清晰,每一个片段,像是深埋在TETSU心底的胶片,被同样的场景一呼应,就开始转起播放的齿轮。TETSU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他通常是在那条地摊路上逛逛,走到尽头就折回去。
  也许是年纪大了,开始变得容易伤感,喜欢回忆。然后迷恋上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就如同给游荡的精神找到一个寄托。哪怕明知道是不可能实现,却依然想这么做,买了一打溜溜球,隔三差五地看当年的VIDEO,一直用有缺口的杯子喝水,看见大眼睛小个子的人就总忍不住回头。
  我到底想纪念什么呢,我又到底想表达什么呢。TETSU从怀里掏出一只笔,在墙壁上写字,随着笔尖的移动这十年的岁月也和水一样恣意流淌。
  写一笔,长发的HYDE吐着舌头对他眨眼睛;
  写两笔,穿着毛皮大衣的HYDE很骄傲地炫耀新装;
  写三笔,总唱走调的HYDE委屈地聆听自己的批评;
  写四笔,演唱会后的庆功宴上HYDE红着脸还拼命喝酒;
  写五笔,HYDE叫着TE-CHAN任性的扯着自己的衣袖;
  写六笔,羽毛纷飞里HYDE如天使一样圣洁地昂着头;
  写七笔,不管身后一群被吓坏的人HYDE纵身跳到人堆中;
  写八笔,HYDE骤然苍老的脸被黑色的大墨镜遮盖了一半看不见表情;
  写九笔,倦殆地靠在转椅上,HYDE说着我想做自己的音乐了……
  
  我知道我为什么来了,HYDE,我来,是想对你说一句话而已。TETSU飞速地点上句号,对墙壁上崭新的字迹端视了一眼,将笔放回怀里。一句话,可以有很多种形式传达,一句生日快乐而已。然而TETSU想,从今年开始,恐怕自己再也无法直接将心意传达给那个人了。
  住在同一座城市,心却各自在天边。无法弥补的距离已经达到了不能再欺骗自己的程度。我终于还是要面对这样的现实啊,TETSU苦涩地想,原来自己是这样一个懦弱的笨蛋,曾经说不出口的话终于再也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而HYDE原来是这样一个自私的小人,永远在若即若离中以折磨自己为乐趣。
  大笑了两声,有回声响荡在空旷的庙宇里,在残垣败瓦中被风扭曲得凄厉恐怖。TETSU转身毫不犹豫地迈出庙门,在浅灰色的阳光中,他灰色的背影显得消瘦而仓皇,片刻就和周围空气融成一团,再寻不着踪影。
  一只蜘蛛顺着墙壁笨拙地爬着,爬过TETSU的字迹,曲曲折折了几回辗转到被蛛网覆盖着角落。透过蛛网可以看见被岁月侵蚀过的零落的墙皮,仔细辨认的话,还可以看见那如蚯蚓般细小的,歪歪扭扭的句子,在尘埃和细菌中顽强地固守在石灰里。

  TETSU,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