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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回忆
by penny

回忆录中的照片是你亲自去冲印的,你记得你取照那天是个雨天,城市里的雨总是连绵不断。你站在柜台旁,伸手接那张大照片,手有些颤抖,没接住。那许多的照片从纸袋里飘出来,你蹲下身去拾捡,看见了黑白和模糊:那些话语,声音,神态都消失不见了,连同着某种期待一起,再也回不去。
窗外,透过挂满闪着平静亮光珠子的玻璃,你已看不见天空,潮湿寒冷的黑夜笼罩着一切。

(一)
你常常发现自己痛得触目惊心。
你只有不停奔跑,用跑过光阴的速度,让那些伤口不再经常疼痛。
你想忘掉那些不好的记忆。就当你从未存在过。可是那些颠沛流离的影子,在你的记忆里来回穿梭,把一则则关于生存的理由打乱打碎,而残迹就这样静静嵌进你的躯体。
记忆状态的距离是多么尴尬,当你走近一些,会掩饰不了厌恶。当你站得远一些,会发觉一切终究是个梦。
你有些心灰意懒,透过你太阳穴贴着的玻璃,透过人们心中逐渐消逝的变调的歌,过滤了曾经痛楚的往昔:时间的拉长和距离的变迁抹去冲淡了激情,但却不能找到自我。
连他也不见了。
(二)
你说不出的痛苦是日复一日单调的生活造成的,是一小时又一小时毫无变化毫无希望的生活造成的,是一种又一种没有轰轰烈烈的命运造成的。
“你知道吗,TOSHI。人的一生除了带血的肉,应该还有别的。”
他就是这样对你说的,从小就是这么说的。
“可是,谁也无法知道尘世的真谛呀。”
“谁想看清尘世就应同它保持必要的距离。”
他这么对你说。
“从前,是大自然创造了崇拜,而今由于科学的原因,信仰衰退了,激情能主宰一切:人们会相信一种得不到的状态和意识是拯救他们的途径。” 
他的眼神象天空中的十字架向早期基督徒显圣一样,你突然意识到人的身体里原来有这样的一些劣根,一些狭隘的黑暗的禀性,它们在身体里扎根,不断的生长,如同毒素一样让人麻木,无法抬头看见阳光。
当然其中也包括你。
“TOSHI,你知道吗?平凡人知道生活是一个幻灭,面对它的方式只能是闭上自己的眼睛。惟有真正天才,才可以让他们看到希望。”  
他向你点点头,“我们就是那样的人。”
——给别人希望的人。
你被说动了,高中毕业的那年,你和他组成了乐队,你们的X。
  (三)
他是天才,这个不用你解释,很多人都明白。
所有的人都说爱情死了,所有的人都说理想破了,恰恰是因为心中都有希望,有对幸福的向往,所以才会难过。而YOSHIKI,一个单纯的理想主义者才会让他们有不再正视自己的机会,他们被他吸引,被他所爱,照他的方式改换角色。
但那些嘈杂的喧嚣越来越让你的双耳肆意的膨胀。那种悲鸣的情绪总是燃烧一片,从巨大的音箱爆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声音,在颤动的墙上发出回响。
你的影子在如线的光中抖动。你照他的形式来歌颂,通过这些看不见的音符,通过它们秘密的脉络能感到爱情的脉搏。
但当你回头看的时候,这样表露自己的不只你一人。
他的判断已经存在,价值已经显露:他是对的,这样的X是受欢迎的,是符合人们理想的。
不只是你。
而你觉得他们的诠释不合适的时候,他对你说,“TOSHI,这是我们的X呀。”
他总是轻易征服你伤感的理智,你不经意为了他的才华横溢和反复无常着迷。他那喷涌而出的智慧渐变成了你本性的归属,你是他的TOSHI,他是你的心脏,指挥着你的一切。
但你不是他不可分离的部分。你满足于变成了他的附庸,更可怕的是你为此万分的幸福。
因为,你是他的TOSHI。这一事实悬浮在那,使人感动,或不再感动。
(四)
想到这里,你有些烦闷,阳光和汗水,以及震耳欲聋的声音刺激了你,冲不出去的束缚,捆着你的感情和声音。
你对他说,你希望不再这样的吼叫。
“那你要怎么样,TOSHI,为什么希望用那些温暖的,软性的,懒洋洋的交流方式?你今天怎么了?”
他问你。
你没有回答,无稽的悲哀平息了争执,你不敢再看他一眼。人总是尽力想推迟必然,不料还是来到了。
建立在你们之间的基础已经枯萎。你们之间微妙的和谐终于因为他努力掩饰的胜利而脆弱的断裂。
他生气的走了,没有人安慰你,他们认为YOSHIKI是对的,这不是一个唱摇滚的人该有的声音。
你永远不会成为X的选择。你总是为了他错过一切。
你等了很久,平时他一定会回来找你。可是他一直没有来,直到你手腕上的夜光表的指针发出微光,直到屋顶上的天空越来越暗,云层也渐渐散开,漏出第一批星星。
(五)
第二天,你没有去录音棚,而是四处闲逛。你发现专卖店的货员和你初中时的女友长的很象,情欲如同一只未剥茧而出的蚕,蠢蠢欲动。于是你和她买了件高翻领粗毛线衣。
你和那个女子的一夜情引起了不少的骚动,但这些自然有人帮你解决。至于解决的方式你记不太清楚了,只大概记得PATA嘲笑了你的衣服一番,他说你未老先衰,说你象是在保育院里学耳鬓厮磨肌肤之亲的年龄,他还把这些东西讲给HIDE听。HIDE只是笑,笑的很大声,空空洞洞的飘着,相当浮华。
你想,HIDE也到了令人讨厌的年龄。
这时候YOSHIKI走过来,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沾上了墨迹,他的眼睛和你的眼睛离的很近,但你们身体有几十公分可怕的距离难以逾越。“怎么了,笑那么开心?”
他问。
他们仍然再笑,最后是TAIJI对YOSHIKI开了口。
“YOSHIKI,你朋友买了件适合任何怀旧派喜爱的饰品。”他指指你的衣服。
他低声咕哝了一句,拎着袋子走,然后,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扔了你所选择的衣服。
“TOSHI”,他做了这些以后对你说,“你不适合这个——我陪你去再挑一件,今晚。”
最后一句是他贴着你的耳朵说的,他的头发触着你的脖子,冰冰凉凉的。你缩了缩,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你马上就适应了。
你想,你不需要也无心思考过往或未来的事件,只要相信他就好了。
“他并不关心我的性生活,他只关心我。”
你说的时候带些感激和嘲讽。
(六)
那次以后你和他的关系有了彻底的变化,他不再高声对你说话,这样的怒气又重新转移到HIDE身上。而对你,他越来越喜欢说“爱你”。特别是你喉咙嘶哑的时候,他总是这样一遍一遍在你耳边表示。
这声音如同咒语一般落进心里。为什么他能这样说呢?那个字如此坚定而眩目,他却说的不含杂质。他知道那个字代表的具体指向吗?还是抽象的符号?
你听了很久,但你不明白是谁说的,在对谁说。
(七)
你就这样生活在被遗忘的恐惧里,以假设的形式。你开始怀疑你自己如坠落天使的歌声之后其实是摧毁欲,而这样的你只生活在生活的外部,是随时会蒸发掉的。
为此你问过TAIJI,他也是闭着眼睛找出路的人。
“向前走吧,不要问哪里是终点。不知道反而是一种美,知道了我只会想哭。”
他这样回答你。
后来他离开了X,但那曲《VOICELESS SCREAMING》,是你表现张力的及至。
(八)
你一直以为,你会是最后一个待在他身边的人。你喜欢他已经到自己无法相信的程度。
可是,你错了。一个人的眼睛可以看见世界,却不能看见自己的面孔。
你的心脏曾经那样的跳动着。所有的血液,所有的细胞都是为着曾经简单的梦想而存在。但当他出于习惯来接受你的亲吻,接触到那样冰冷而粗糙的嘴唇时,你知道了,时间已开始啃噬你身上自以为能保持的完好的最后一份感情,你那愚蠢的真心已经开始不愿只为习以为常的奴隶,以致妨碍了新鲜血脉唯一的通路。
因为是真正的爱一个人,才不愿自己改变。
但一切都是改变着的,除了你无力改变这一事实。改变如同昼和夜一样交替。面对着浓重的黑色。深黑色。你的眼睛之上只有一层又一层的黑色。
一个人应该有独自幸福的理由。你只是想找到光明。
(九)
天空一下子亮了,玻璃窗越来越白,你述说离开理由的时候,看见了HIDE和他的反映。感谢吧,感谢今晚不再有梦魇的侵袭,事情从此不言而喻,你不需要再为它的发展担心受怕。
你笑的彻底,那是一种至上的神圣。只是他们无法察觉。只有你满脸的幸福与绝望。
HIDE打了你一拳,然后YOSHIKI拉着他走了,他对你说,希望你再想想,希望你知道他不能离开你。
你的伤势到此时近乎复原,但心却易于疲累。时间的亮光大片大片剥落你的风韵,沉积下来的只有你不再高亢的嗓音。洋溢着欢乐的过往,片刻全部溅,抛弃,消失。泪水从你的眼睛里流出来——它们终于决定顶礼膜拜的绕着对他的憧憬流淌了。
你旁边的坐椅上,有束一动不动的玫瑰花。
(十)
送HIDE的那天,你遇见了他。
一个真正的歌手应该无欲。但他追求的不再是些纯粹的东西。他不再是那个YOSHIKI了。
也或许,这就是真正的YOSHIKI,你从小就知道的人。
你从来不曾认识过他,一直是这样。因为为了躲避他,你把自己隐藏了。
你应该想象的到的,在两个孤独的人之间,永远有两层屏障,而不是一根纽带。如果要把不相容的东西强扭在一起的话,它们只会支离破碎。

HIDE对你说过,YOSHIKI是爱你的,真的爱你。
记忆早已漂黄,你只是偶然在某个夤然雨夜才会触及痛处:那个让你望见了空旷,望见了虚无,望见了喧嚣,望见了沉寂的人。曾经灵魂的呼与吸,心的收与舒,都是为他存在的。但一切都清晰而具体的窒息了,全部的全部。他的目光不再紧紧纠缠着你的每一根神经,他的身体也不再让你感觉到刻骨的疼痛。那些斑驳晃动的画面不再在你脑海中放映,无声的台词不再让这种痛苦无止尽地蔓延,和他拥吻的记忆不再灼痛你。
虽然偶尔有一些闪念,在隐约消失前慢慢探出它的触角,虽然那些色彩闪烁的记忆片段时常在你的世界里漂浮,虽然你和他的感情,曾经有如最凄裂色彩的涂抹,刺痛而又剧烈的红。虽然那朵玫瑰融化在阵阵涟漪的池上是你的最后一次的震撼——一声叹息,一个畏缩的孩子,一片逝去的理想……可你永远也触摸不到它们了。
你知道,这一切并非仅仅因为无法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