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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 荡 回 想
by nanase

Part 1

林佳树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走进学校,正好看到小秀跃起扣篮的动作。他想小秀比去年长大了很多,也漂亮了很多。
是夏天的假期,小秀穿着荧光绿的T-shirt和深红色的短裤,他浅色的头发在他站定后仍在柔软的夏风中跃动着。"真悠闲呢,你。"他把篮球往旁边的什么人手里一塞,"褚山在教室里,叫我在这里边打篮球边等你。"他很顺手地挽起林佳树,向那幢粉红色教学楼走去。

教室里空荡荡地摆放着一些桌椅,褚山随意地反坐在一张靠门的椅子上,翻看一本过期的《少年Jump》。 "对不起来迟了。今天正好是听力老师的课,舍不得翘。"林佳树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对不起的意思,褚山也不想听什么借口,只是说:"你到底写完了没有?"林佳树把一卷纸头从他的红色背包里掏出来,却递给小秀。褚山叹了口气,只得站起来,走过去和小秀凑在一起。"小秀你出太多汗了。"褚山皱着眉头说。

"我花了两节结构课外加一个中午才完成的哟。"林佳树这样说不知是想说明他很辛苦还是他很天才,反正没人搭理他。好象吉它就在他的怀里一样,小秀用手指描绘着纸上的旋律,开始是试探着,接着手指的动作流畅了起来,仿佛小溪流过一个坳口。"简直象我自己写的嘛。"林佳树只是笑笑,看着褚山,"好吧,晚上去你家用一下钢琴,我想第二段的solo有点问题。"
"就现在吧。"
"现在?"
"嗯,下午的课翘掉了。"林佳树说,"小秀你呢?"
"我?我的吉它在家里呀。"
"你不来吗?"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失望。"那我们走了?"好象他还盼望小秀改变主意似的,褚山看了他一眼。

2点钟的太阳正是最热情的时候,炎热叫两个人都闭上了嘴。但林佳树仍忍不住对褚山说小秀比高二时漂亮了。本不该说的。因为他看到褚山的脸立刻沉了下去。他知道褚山不喜欢小秀,但是为什么?小秀的吉它很出色,再说他们需要一个吉它手,漂亮的当然更好。

小秀是林佳树在高二时认识的,但确切地说,他们从高一开始就是同学,只是那时小秀从没和林说过话,而林是腼腆得不敢和陌生人说话的。直到他无意中看到小秀的调查表中特长一栏写的是吉它,才鼓起勇气对他说了一声"Hi"
小秀觉得特地跑得来说"Hi"的人有点眼熟,他很有礼貌地听着林佳树说自己想组乐团,现有主音和钢琴手等等等等,心里在想这小子胆子不小,竟在学校里留长发,还染成金色的。但他长得太女孩子气了一点,他看着林小小的嘴巴想,不然这样的装束会是很酷的,而现在只是更让他象一个美丽的女孩子而已。他想伸手去摸摸林佳树的头发,想知道它们是不是和看上去一样柔软,但是这时林的话已经说完了,正询问地看着他。
"什么?"
"加不加入我们的乐团?"林佳树开始咬自己的下嘴唇,那样子简直象一个小女孩。
"这个嘛,再议吧。"
"为什么?"小秀看到林佳树正瞪着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的口头禅有多恼人。
"你刚刚说你没有吉它手是吧?"
"嗯,所以找你呀。"
"还有贝司手。"
"我会找到的。"
"鼓手……"
"也会找到的。"
"马上要放假了。"
"这样我们就有时间练习了呀,我还可以找到其它的成员。"
"但是,"小秀叹了一口气,"开学就是高三。"
"嗯……"小秀看到林皱起了眉头,他终于叫他闭了嘴。"所以我才这么着急找齐人手呀。"林佳树几乎叫了起来。"这是我们最后的夏天了。"

"这是我们最后的夏天了。"这是林佳树的原话,但小秀不知道我们指的是谁,直到他看到褚山。
褚山是林佳树的"青梅竹马"。小秀想着就感到很有趣。这两个人实在没什么相同的地方:最明显的,林很"美丽",如果可以用美丽来形容一个男生,褚山却长得有点抱歉;林给人的第一形象是很腼腆,甚至有点忧郁,而褚山却给人一种压迫感。但和林混熟了之后,他才发现林其实是一个挺任性的人,说得好听一点,是执着。而褚山却表现得很随和,有的时候,小秀会想是不是褚山把林佳树惯坏的,因为他连他最无理的要求都会满足。还有一点,褚山的成绩好得惊人,而林佳树却是上课时凡回头必发现他在睡觉的这种人。
但很显然,他们的"感情"很好。当林佳树对小秀说:"这是我青梅竹马的褚山。"时,小秀简直被这个措辞吓着了,而褚山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对小秀笑了笑。于是小秀开始怀疑自己对"青梅竹马"这个词是不是有些误会。

褚山很高兴小秀没有跟来,他又可以和林佳树呆在一起,象以前一样,但是小秀的名字却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们。他也不知道听到林佳树说小秀更漂亮了有什么好生气的。林是一向小孩子气的,他知道,但他为什么不能象平时一样一笑了之呢?
是因为我的确不喜欢小秀,他想。他不喜欢小秀那些过分鲜艳的装扮。小秀的确有一种前卫的美。也许是受到林佳树金发的启发,小秀也染了一头红色的头发,而因为自来水中漂白粉的关系,渐渐褪成了一种罕见的粉红色。当小秀和林佳树走在一起时,两个人就变得特别显眼,褚山好几次听到有人在他们的身后叫"the couple",那也令他很不快。"你们的打扮倒象极了视觉系乐团。"他对林佳树说,而他只是给了他一个big hug.
而且他和小秀呆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而且……
我在吃醋!
褚山忍不住笑了,别跟傻子似的,他对自己说。

Part 2

"我热死了!!"
林佳树简直迫不及待地从他的衣服中跳出来,他把衬衫,牛仔裤扔在地上,只穿着一条暗篮色的紧身内裤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褚山略一迟疑,也脱去了上衣,但仍穿着那条厚实的黑色牛仔裤。
"不热呀,你。"褚山不理他,自己跑去冰箱那里翻出两罐朝日啤酒,顺手扔给林佳树一瓶。林正倒躺在沙发上,他的金发瀑布般垂下来,他的腿交叉着,高高地搁在沙发的靠背上。褚山突然感到眼前的情景很色情,就象上次林佳树穿着小秀的皮裤到学校里来一样,那些男生的眼睛几乎都贴在了他的屁股上,而他竟问他这样穿是不是很酷。
"快点喝。"褚山决定把心思转到音乐上,从林佳树的背包里翻出了那些谱子来看。"唔。"林佳树坐了起来,把头枕在褚山的大腿上,问道:"第二段的高音部分怎么着你了?"
"太高了。你跨了整整一个八度。"
"那又怎样?"林佳树坐到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那些细声细气的键上滑动着,"听上去没问题呀。"
"我的嗓子有问题。"褚山开始在他的身后翻白眼。林佳树尽量仰起头,直到他的眼睛接触到褚山的眼黑,"没有问题的,你。"

"褚山留下来吃饭吧。"林佳树的妈妈真的很热情,从小就这样。幼儿园的时候,他常常被热情挽留到天黑一个人不敢回家,最后和林share a bed. "好久没有在这里过夜了,你。"林佳树很难得地与他想得一样,"吃完饭就不要回去了。我想把词填掉,你帮帮我吧。"这实在不象请求,而象要求。难道他还有选择的余地吗?褚山乖乖地跟着林佳树去洗手吃饭。还好林的妈妈的手艺不算太差。

那张床对两个幼儿园的小朋友来说是"大床", 但对两个高中男生来说实在太小了一点。褚山发现自己的背很不舒服地和林佳树的背顶在了一起,于是他转了个身,自然而然地从后面抱住了林佳树。嗯,这样就save了不少空间。他听到林佳树满意地叹了一口气。
"假期……"
林佳树在梦里嘀嘀咕咕着什么。褚山也在自己的梦里和他接嘴,"假期怎么了?"
"假期……就要结束了。"
"so?"
"我还差一个鼓手。"
褚山记起林佳树对他说他在补习班找到一个叫森江博的人愿意试试贝司手的位置,"因为贝司是很容易的,只要你懂得吉它。"
"褚山。"
"什么?"
"你会为我唱歌吗?"
"会的。"
"一直?"
"一直。"
至少主音是牢靠的,林佳树想着,沉沉地睡去了。


Part 3

开学第一天,褚山只在走廊里看到林佳树一次而已。重新组班以后,他的左邻右舍都是些超级用功的乖宝宝。看不到林把脸藏在头发下呼呼大睡的样子,上课真是少了很多乐趣。"我不在了,谁在他被吊起来的时候提醒他老师的上一句话是什么呢?"褚山有点担心地想着。

林佳树一个人坐在课桌前,很难得地没有睡着,但是老师提问时,他还是很难看地插了一根蜡烛。
"想什么呢?"小秀在下课的时候走过来说。
"我失眠了。"林佳树郑重其事地说。"我已经三节课没睡了。"
"褚山不在你连觉也睡不着?"小秀把那些柔软的发卷从林佳树的脸上拂开,把他的下巴拿在手里,细细地看那上面的表情。
林佳树的小嘴已经嘟了起来,他的样子好象一只被抛弃的小狗,正用他的puppy eyes 瞪着小秀。
"Poor baby"他亲爱地弄乱林佳树的头发,说,"要不要我坐过来呀?"

林佳树的生活有一点混乱。他喜欢整个人浸在黑暗里,在静谧的空气里构思,所以他在夜里作曲,有时还要用到钢琴。夜半歌声对邻居来说已是习以为常,倒也没有人来找他的麻烦。"白天太亮了。"他说,"那些细胞很容易晒死的。"所以他在白天睡觉,但很少翘课。"课上也可以睡呀,只要你醒得够快,并且不说梦话。"
"林佳树你流口水了!!!噢,我的衣服!"小秀发现整个教室的目光,连带老师的两片镜片,都转向了他们,连忙闭上了嘴。林佳树正笑眯眯地看着他,说:"对不起,大概换了枕头我睡不惯。我以前不流口水的。"

放学后林佳树想和新的贝司手一起练习,他昨天夜里已经写好了贝司和吉它部分。褚山说放学后有物理测验,恐怕要一个小时,于是他们就在学校的花园里等他。森江博借这个空钻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吸烟了。
林佳树坐在石阶上,把下巴埋在膝盖后面,前后摇晃着。小秀弹了一会,把吉它扔在一边的草地上,从后面抱住他,"我们还要一个鼓手。没有鼓手怎么称得上是摇滚乐队?"
"唔唔。"林佳树好象在深思熟虑什么似的,他看着天空。天空已是秋天固有的蔚蓝色了。衫树开始秃顶,一些黑色的树枝光秃秃地刺向天空。再这样拖下去,恐怕在他找到鼓手之前,他们就毕业了。"我想……"小秀抚摸着他的头发。"我想我可以的。"
"可以什么?"
"打鼓呀。"
"开玩笑。"
"真的呀。你知道我打鼓机玩得很好的。"小秀只是摇头。这时褚山一路小跑着,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等一下陪我去乐器店。"林佳树悄悄地对小秀说。

"为什么不要褚山陪你去?"
"他很忙的。"7点的街道,赶回家的行人匆匆地消失在街角。林佳树和小秀一前一后地走着,都不禁加快了步子。尽管褚山一脸倦相,他还是陪他们练了两个小时。林知道褚山为了考大学很辛苦的,而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抱负。至于小秀,他的奶奶是一个很有名望的美容师。现在在开美容学校,小秀毕业后是不愁没有地方去的。
"没关系,等我们毕业了,我可以集中精力进行demo录制,寄到唱片公司去,录用的话就可以发唱片,让所有人都听到我们的音乐,然后褚山就会专心作主音了。"林佳树所能想到未来就是这样简单。"等我们毕业了……现在我需要一套架子鼓。"

"林佳树,来看这套鼓。"
"这是本店最便宜的一套鼓。只要1000……"
"1000?还可以嘛。"小秀说。
"美元。"
"哦。"林佳树说。他转身去看玻璃柜里的一些鼓槌。"我想我买得起这副鼓槌。"
两个人失望地走出乐器行。"可是我真的需要一套架子鼓呀。"林佳树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握成两个拳头。小秀看到那些美丽的曲线被一种阴沉的表情代替了。他很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但安慰又有什么用呢?林佳树长期熬夜而苍白的肤色,在橙色的路灯下变得透明。小秀想到林除了作曲,乐器,场地,时间,人员,都是他一人安排的。那个柔软的壳子下面一定有一颗坚强的心。小秀想。但林比起夏天来也沉默了很多。高三的学业对他并不是一点压力也没有的,加上鼓手的事,林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也很少谈起"他"的乐队。但是,最重要的,是因为他不在身边吧?
秋天的晚风已经流露出一丝寒意,林佳树不禁向小秀温暖的身体靠了过去,小秀就顺手环住了他。金色的长发被风吹拂着,轻触着小秀的脸颊,露出一点黑色。"很久没染了?""嗯?没空呀。""去我家?"小秀突然说,"奶奶有很多染发剂的,我想一定有这种金黄色的。""好……好吧。"他实在不想一个人走回去。天气很冷,而路又太长了。

"你喜欢褚山?"
"嗯。"
小秀让林佳树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用白色的布把他从脖子以下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然后他开始查看那些瓶瓶罐罐,找出他想要的颜色和稀释剂。他的样子好象职业美容师一样,林佳树想。
"非常喜欢?"
"嗯。"
"非常非常喜欢?"
"嗯。"
"你和他干过?"
"嗯?"林佳树没想到小秀这样"率直",几乎从椅子上滑了下来。"Oh you dirty mind!! 褚山是喜欢女孩子的。"
"喜欢金发的那种?"
"嗯。……嗯??你怎么知道??"
"所以你留着长发,还染成了金色。"

小秀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林佳树苍白的肤色很适合淡淡的金色,那低垂的眼帘,那秀气的鼻子,那小小的嘴巴,柔软的嘴唇……小秀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好了!!"
他兴高采烈地从身后把镜子放到林佳树的面前。
"Oh---"
林佳树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一支玫瑰色的口红,一盒褐色的眼影,把镜中的影像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小秀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是喜欢自己这样美丽的。他放下镜子,林回过头来,对他说:"你一定是个非常出色的美容师。"
小秀笑了,他一把转过林佳树坐的椅子,让自己的嘴唇和那些柔软的,玫瑰色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他感觉到林在他的嘴唇下发出一声尖叫,他决定忽略它。他用双臂紧紧地夹住他,不让他挣扎开去。然后他迫使他张开嘴,一开始他碰到了他的牙齿,但是很快他的舌头就找到了那蜜糖般的触觉,使他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舌头和他的缠在一起。他感到他的挣扎弱了,他试图推开他的双手被压在他的胸前。最后他听到他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声"enough"于是他停了下来。"他从来没有吻过你?"化开的唇膏,揉皱的衬衫。他站在那里,咬着自己的嘴唇,好象一个易受侵犯的小女孩。
"没有,哪怕开玩笑也好。"他低声说着,不去接触小秀疑惑的眼神。"我要走了。"
"至少,你现在知道如何去吻他了。Give him a big kiss!!"小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林佳树愣了愣,然后他搂过小秀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开玩笑地亲了一下,打开门走了出去。


Part 4

林佳树并没有找到一笔足够的钱去买他的鼓。但是他在叫MIMI CLUB的Live House找到一份零工,是在晚上12:00~2:00。"晚上钱会比较多,而客人相对少些。而且我可以乘机在那个鼓上练习一下。"因为那个总穿着黑色皮衣的鼓手很慷慨地让林佳树用自己的鼓,还不时地指点一下,林佳树当然不好意思介意他的手在他的身上停留的时间稍稍长了一点。
林佳树也没有象小秀教的那样去吻褚山。相反因为打工花去的时间多了,作曲的时间就少了,大家一起练习的时间也跟着少了,与褚山见面的次数当然也也越来越少。有好几次林佳树都在褚山的教室门口等他放学回家,但那个老师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后来褚山就叫他不要再等了。林佳树甚至没有机会对褚山说起他在Live House打工的事。而褚山也似乎对他的每一件事不是那样关心了。

秋天就这样一事无成地过去了。林佳树忙着打工,褚山忙着学习,小秀突然真正地对美容产生了兴趣,开始在自己和林的身上进行各种尝试,森江博乐得大家都忙得没空练习,索性连大家有空练习时也消失不见。

冬天一声不吭地就来了。林佳树似乎特别怕冷。他在毛衣外面穿了大衣,又在大衣外面穿了滑雪衫,还是冷。他讨厌一个人回家。那条热闹的小街没有褚山的身影变得冷冷清清的。他每天走过他们以前常去的那家LAWSON都会停下来,好象盼望在排队买熬点的学生中找到他的黑色大衣。

"我要把这个贡丸塞到你的嘴里。然后质问你这家伙,为什么不等我一起回家。因为你的嘴里塞着贡丸,所以你不能说这句话的逻辑有问题。"褚山一边把一只贡丸塞到自己的嘴里一边想。是自己叫别人不要等你的呀!自己竟然在生林佳树的气,真是。但是他真的很希望在辛苦的一天结束之后,可以看到林腼腆的笑容,然后和他一起回家。林佳树是那样一个怕冷的家伙,他总是紧紧地靠着他,几乎钻到他的大衣里边去了。而他可以感觉到厚厚的衣服下单薄的身体散发的热量。

冬天的到来对小秀还意味着另一件事――圣诞节的迫近。小秀一直想起林佳树走出乐器行时失望的表情。1000美元。对一个学生来说那个数字是太大了一点。小秀想如果和褚山合资,也许有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的希望买得起那套鼓,但他甚至懒得告诉褚山林想要这样的一套鼓。谁叫你这么忙?林可是和我一起去乐器行的哟!他想自己再想想办法,总是有办法凑齐那笔钱的,问题是圣诞节快到了。


Part 5

空旷的操场和冰冷的月亮。
路灯透过铁门的栅栏,留下疲倦的影子。走过那间孤伶伶的杂货店,昏黄的灯光似乎给了褚山一丝暖意。小店的橱窗里装饰着假雪和圣诞树。走过街角,一对抱着包装好的礼物的情侣与他擦肩而过。
平安夜?
直到现在这三个字才出现在褚山的脑海中。他的心好象停止跳动了一秒钟。天哪,现在已经是平安夜了!
林佳树在下午来找过他,对他说晚上一起回家,还说有东西要给他。
"但是今天晚上有物理讲座呀。"
"翘掉它。"
"那怎么可以?"
"就是说你不和我一起回去了?"林佳树听上去冷冰冰的,他最近很容易生气,褚山想,也许是太累了。他也很累。
"我也想呀,但是……"
"Ok, suit yourself."林佳树几乎是跑着离开的。
天哪,褚山现在才知道为什么这么重要的物理讲座只有这么少的人参加,今天就是圣诞夜了。怪不得林佳树会生气,每一个他记得的平安夜都是和林佳树渡过的。他还记得上个平安夜,他与林佳树翘课去看Live---

"等我一下。"
"不要,褚山……"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声音,没有褚山在旁边,林佳树突然觉得害怕起来。可褚山已经挤进了人堆里去了。
"我回来了!"褚山突然从他的背后大叫一声,把一个冰淇淋递给他。
"天哪,现在是冬天耶!"林佳树吃吃地笑着,从他的手里接过冰淇淋,口中这么说,可他心里面还是很喜欢这份礼物的。褚山永远记得他喜欢吃冰淇淋,而且是香竽口味的。
"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等等。"
"嗯?"
"你的是什么口味的?"褚山知道他并不需要回答,因为林佳树自己已经在找答案――
"你这家伙!!好大的一口!我要咬还――"
他的嘴被冰封住了。林佳树用粉红色的舌头把口中的紫色冰淇淋塞进褚山的嘴里。"不要那么小气嘛,褚山……"

"褚山……"
林佳树坐在吧台后面,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中晃悠着一个黑玉的链坠。是一滴泪珠的形状。他想这很酷,黑色的眼泪,是流在黑暗中的哭泣天使的眼泪。
哭泣天使在我身边停留。
ONE WAY LOVER
星屑砂漠
好老的歌。
但是褚山和他都喜欢的一首,不是HARD ROCK的歌。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褚山?"
不是,不是褚山。那个黑衣的鼓手亲密地搂住了他,而这通常是褚山的动作。又是褚山!林佳树皱了皱眉头,把推开那只手的冲动变成一个甜蜜的微笑:"Merry Christmas!"
"Merry Christmas to you, yo-chan! You are sooooooooo kawaii today! May I kiss you for good wishes?"
他一定是喝醉了。随着他的话喷出来的还有酒气。现在已是4:05,平安夜的狂呼已接近尾声,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被灌下了至少一扎啤酒,免费赠送的圣诞礼物。
除了他。
他讨厌把自己灌醉,自欺欺人的人。
"啊,这么晚了,我要走了。"
"等……等一下。"

"请问,林佳树在吗?"
"褚山吗?哦,小秀。你'早'呀。"
"你早。我有一个惊喜要给他,实在等不到天亮了。"
"但是,他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小秀看了看钟,已经是4:32了,林佳树不是在4:00就下班的吗?

"Yo-chan, wait"
从LIVEHOUSE的后门出来,他就一直跟着他。
林佳树加快了步子,打算不去理睬他,但是那个鼓手很快赶了上来,并一把拽住了他,迫使他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林佳树害怕地发现自己只到他的肩膀,尽管自己并不算矮。
"你要干什么?"他想推开那只手,但这个动作只是使失控的鼓手更激动罢了。他几乎是把林佳树拖到自己的胸前,然后那只手一用力,大衣的领子散开了。当那只手接着撕开衬衣的前襟的时候,林佳树开始懊悔自己今天为什么穿得那么少,但是LIVEHOUSE和酒是两样很容易让人发热的东西。
鼓手发现血管里的热量已达到了沸点。他滚烫的手触摸着林佳树苍白而冰冷的胸膛,皮肤因为接触到寒冷的空气而颤栗起来,也许还有恐惧,面对这个喝醉的鼓手。

他一把抓住他的金发向下扯去,迫使他昂起头来,林尖叫起来,但是散发着酒气的嘴堵住了他的声音……连呼吸也被堵住了,林恐惧地挣扎着,当他被推倒在地上时,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求求你……不要……"他用嘶哑的声音哭叫着。
"hush, baby, I will treat you tenderly. " 那个鼓手用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伸下去解开林的衣服,"I want you , I want you for a long time. I want you at first sight. Trust me it won't hurt that much. Please don't cry. Baby. "鼓手嘴里喃喃着,试图使林安静下来,但是林只是用惊惧的双眼瞪着他,在他身下挣扎着,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
"The drum, I know you want the drum."鼓手突然说道,"Don't struggle any more, let me get fun, and you will get it. "林的全身突然僵硬了,"You want it, don't you?"他一边继续在他的耳边低声地说着,一边用力分开他的双腿……

"褚山――――――"
褚山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林凄惨的求救声还仿佛在耳边。"只是一个梦。"他告诉自己,林佳树不是早就回家了吗,这小子不会有事的。他躺下去,但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林佳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着疼痛的身子从LIVE HOUSE走回家的,冬天的夜很长,而刚刚发生的一切好象一场恶梦,当那个鼓手满意地从自己身上爬起来时,他又一次咬紧了已经出血的嘴唇,"那个,你说的鼓……"
"It's yours."那个鼓手爽气地说。"Sorry I don't know you're a virgin. Had I hurt you?"林无力地摇摇头,整理着被撕坏的衣服,还好大衣没坏,被老妈发现自己的儿子被XX以后想出来打工就没希望了。他扶着墙,慢慢地走着。
"You want to leave the drum in the livehouse or take it home?"他听到鼓手在身后喊着。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今天酒喝多了。林知道一套鼓的价钱,也知道鼓对鼓手的意义,他宁愿他反悔,但是他没有。自己一直想得到一套鼓,但是没想到是这样得到的。

"小秀?你在这里干什么?"推开家门,看到小秀顶着一头红头发坐在客厅里对他傻笑,不禁吃了一惊。
"圣诞快乐,林。"小秀太开心了,并没注意到林对他的拥抱微微退缩了一下。"我有一个惊喜要给你哦。"他拉着他的手,走到林佳树自己的房间,"小秀……"
"看!"他放开他的手,走到一堆蒙着床单的东西面前,用力一拉。
是一套YAMAHA的架子鼓。
"不喜欢吗?"小秀睁大了眼睛看着林佳树的反应,不会吧,那个是什么表情,好象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呢。
"喜欢的。"林抱住他,把头埋在小秀的肩上。"谢谢你。"
"你在哭?"
"嗯。"
"用得着那么感动吗?"
"不是啦。"
"那是什么?"
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
"喂,你怎么买得起这套鼓?"
为了叉开话题,林问道。
"你不要小看我哦。"
"你打工的钱一年也买不来吧。"
"嘿嘿。"
"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说我在路上捡到一千美元你信不信?"
"少来了你。"
突然林佳树的脸变严肃了。"你没有去抢银行什么的吧?"他推开小秀认真地看着他。"没有。"小秀别过脸去。"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真的没有呀。"
"告诉我,小秀。"
小秀翻了翻眼珠,把手搭在林的肩上,"你真的想知道?好奇宝宝?"
"嗯。"
小秀突然觉得嘴唇发干,"我在奶奶店里打工,有一个客人问我可不可以陪他一个晚上,我开玩笑说可以,一千美元,他答应了。"
他走到窗前,哗地拉开窗帘。天色灰蒙蒙的,是个普通的冬天的清晨。他赌气似的插着腰,"现在你满意了吧?"
林佳树笑了。
"很好笑吗?"小秀现在想揍他了。早知道就不要送他什么鼓了。真麻烦。
"不是,只是太巧了。"林指着那套鼓说。"你用你的身体换了一套鼓。我也刚刚用自己的身体去换了一套鼓。你说,是不是很巧?"
小秀歪着头看了他一会,仿佛不认识他似的,然后也笑了起来。
"而且,今天还是圣诞节。"
他笑着补充道。


有小秀在真好,林喜欢小秀那种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无所畏惧的样子,他突然感到很轻松。如果是褚山,不知会吓成什么样吧?
"圣诞快乐。小秀。"
他凑上去,吻了吻他。

林佳树看到小秀站在六楼的平台上,象测量风的流速一般,把一只脚悬空在平台外面。这是一个悠闲的早晨,五月的阳光细细碎碎地撒在水门汀上,广播里一遍又一遍地放My Graduation。今天是拍毕业照的日子。
他等到小秀玩够了,从平台的边缘上跳下来,才叫他快一点下去,说大家都等着了。于是小秀开心地冲他笑笑,拣起扔在地上的校服,一路小跑着下了楼梯。
树怎么也不会想到,在那一瞬间,小秀想的是怎么从六楼跳下去才能让头先着地。就算小秀这么告诉他,他也只当他开玩笑。因为小秀看上去就和他的头发一样是明媚的粉红色。
粉红色是神经质的颜色,楮山说。
黑色是神经病的颜色,小秀说。
于是三个人就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团。小秀搭着两个人的肩,树对着镜头比出V的手势。

楮山从包里拿出相架,最后看了一眼,还是把它放回了床头。他的包很轻。一把牙刷,一条毛巾,还有几件洗换的衣服。夏天的凌晨是灰里透白的,三个人在火车开过的冷风中瑟瑟发抖,又忍不住低声地笑着。他们的包都很轻。
"真的不去东大了?"坐在火车上,树抖着手里的录取通知说。
"去他妈的。"楮山说。
"去他妈的。"小秀晃着中指。
"去他妈的。"树一点一点把录取通知撕成碎片,扔出窗外。

在那一瞬间,楮山感到的是一丝小秀和树感不到的破釜沉舟的悲凉。他辗断了一切的退路。从现在开始,无论前面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他们也只有义无返顾地走下去了。
那是1991年的夏天,楮山、树18岁,小秀19岁。三人经过高中毕业后一个暑假的思考,作出上京的决定。那时的天比现在高,阳光是免费的,泡面也比现在好吃,最重要的是,那时梦想两个字还没有压缩到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