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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 Have No Bravery To Know The Truth
by 5%grey

刚回到家，电话铃就响了。我走过去瞥了一眼来电号码然后径自去做其它的事。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它又再响起来。
这次我摘下了听筒。
“喂，Asuka，是我。”
“噢。”
“才到家吗？”
“不是，已经准备睡了。”
“工作很辛苦？声音听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嘛。”
“这个时间还会有精神的只有……”
“小偷和吸血鬼，是吗？”
被他抢白一番我倒笑了，添上一句：“嗯，还有工作狂。”
“猜错了哟，我没在工作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听到电话那头有轻轻的叹息声，可是他说话的语气却十分轻快。这样想着的时候就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
“应该我问你吧。怎么了？”
“没什么呀。为什么这么问，我不工作很奇怪吗？”
“也许吧。”
他于是笑呵呵地问我：“明天的工作什么时候开始？”
“下午。一个新的游戏。”
“那，今天陪我多聊会儿也没关系喽。”
“你不会是失恋了吧？”
电话那头立刻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不掺丝毫杂质的声音，洽如少年一般。

认识那个家伙是在某个相当无聊的社交场合。他阳光灿烂地走到我面前，对我说很喜欢我的声音，然后要了我的电话号码，问可不可以找我聊聊天。我当然说好啊，欢迎什么的。后来他们那个小个子主唱也走过来，取笑了他一番，他也不反驳，只一个劲地笑，很好看的笑容。
他可能想像不出，那时我其实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等他和小个子的人都离开后，我悄悄地问一个朋友，她立刻大惊小怪地说，你连他都不知道，你不是给那个《浪客剑心》的OVA配过音吗，那首《虹》就是他们乐队唱的呀，他还说他理想中的女朋友是Asuka。
我忍不住又问：那他多大？朋友诡异莫名地笑道：快三十的人了。
突然就有一种被抛进外太空里的感觉。之后，我也听到别人将他比作生活在永无乡的孩子，可当时我没想到那些，只是感到呼吸困难。
他第一次打电话来只说了四句话。
第一句：“Asuka，晚上好。”
第二句：“今天过得怎么样？”
第三句：“这么晚了还打扰你真不好意思。”
最后一句：“晚安，Asuka。”
简洁工整得如同初学者使用的语言教材，我也不禁茫然。而自那之后就不断接到类似的“骚扰电话”了，时间越来越晚，通话时间也越来越长。他始终都叫我Asuka，起初我还以为那是玩笑但很快就明白了，他是认真的。
他还会不断地寄来一些东西给我，乐队历年的专辑、单曲、演唱会、周边产品什么的。还有猫食。但我不养宠物，更没兴趣像他们在广告里那样亲口试吃，所以统统给丢进了垃圾桶。有一双鞋子倒不错，我很喜欢，就穿出去了。
至于他们的歌。
原本对那样的东西我不是很喜欢，只是听了听传说中的《虹》，觉得也就那样吧，挺顺耳而已。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因为发生了某些事感到极为无聊的我，无意中又取出那张叫Heart的专辑，慢慢地一首歌一首歌地听下去，听到了最后的Milky Way和Anata。
“你的眼眸深处为何有着徘徊与迷惑？只要你愿打开心扉，我将立刻前去相迎。”
“无论望向何处，皆是空无一物，没有任何可以掌握。但是，快乐也好伤心时也好，你总在我身旁。”
不知怎么，竟哭出来。
后来对他说，我已经变成你们的歌迷了。他就像孩子似得意地笑道，连Asuka都是我们的歌迷，那我们可真够红呢。我便也陪着他一起傻笑，假装没有听见左胸深处那个细微的声音。

“Asuka，怎么不说话了？”
“啊。”
“困了吗？”
“没有。”
“Asuka昨天晚上做梦梦到什么了呢？”
“妈妈。”
“哦。”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又用极为轻快地声音说，“我最近常常梦到彩虹。”
“彩虹？”
“挂在天上的那个。”
“梦到做什么呢？”
“坐在彩虹的顶上哭。”
我差点儿失笑，“你也会哭吗。”
“会啊。梦里面那道彩虹在慢慢地褪色啊，它的颜色从两边的底部开始一点一点儿地消失了。我们那个娇小的主唱也站在彩虹上面，可他一点也不害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色弱的原因，还说：你担心什么呢，这座桥不是挺牢的嘛，你要是坐在顶上不肯走的话我可下去了。然后他就真的往另一边走过去，走得很快，最后只剩下我在那座马上就要消失的桥上。换作是你，也会哭吧。”
“不会，我会立刻下桥去。”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也想下去啊，可那是我自己搭起来的，那个天空的桥。”
“也许你弄错了，它不会真的消失。”
“我可不是因为彩虹会消失才哭的。那个人从彩虹上走下去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了自己当初是为什么才会在那么拼命地在空无一物的天空上搭建那样的一座桥，很久以来几乎都忘记了。”
“是——什么原因呢。”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然后，有些无奈地笑道：“Asuka，不要问我好不好。”
“好。”
其实不用问的。我已经明白。

我想他可能忘记了有一次在凌晨时分给我打电话的事。那天，他可能醉了，从平日那层漂亮而冷静的壳里钻了出来，异乎寻常的激动而无助。
“Asuka，救救我，Asuka！”细弱的声音压抑地不断嘶喊着这一句。
原本因为被人打扰了睡眠而感到的怒意渐渐变成有些担忧的心情，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是好，只是能默默地听着，等他平静下来。
“听我讲个故事好不好，Asuka？”后来他说。
“好啊。”我说。
“是这样的。”还没有说的时候，他就先笑起来，“很久很久以前呢，在关西的某个地方有个弹吉它的小孩，被我骗到了东京来唱歌，我还让他认识了一个总穿黑衣服的男人。结果他就爱上那个男人了，还受了很重很重的伤。他原本是像天使一样美丽而骄傲，只看着天空的人，现在，那个天使却已经不想飞了。”说着他自己又呵呵地笑，“那两个人都笨得要死哦，连怎么爱对方这么简单的事情也不会。甚至直到遍体鳞伤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哈……其实都是因为那个小孩太美了，他爱的人不敢相信他会属于自己，而他自己呢，又不敢相信那个人爱的是真正的那个他，而不只是虚幻的外表。是不是，都很笨呢。”
……
“其实那个男人是真的爱他，我知道，我看得清清楚楚的，就算他的脸残了那个男人还是会一如继往地爱他，或者说如果说他不是那么美的话那个人可能会更爱他。可是那个笨蛋就是不敢相信。”渐渐的，他的声音轻下去，没那么激动了，而是有些疲倦。
“后来呢？”
“只有这些，没有了。”
“是吗。”
“嗯，你知道我是怎么骗到那个美丽的小孩的吗？”
“对他说，你是天使，你本来是属于天空的，所以让我带你回到天上去吧。”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到几乎喘不过气。说：“Asuka怎么会知道的呢。”
我也笑。
这个真的不难猜出来。

沉默的瞬间里，我听到了电话那端的音乐声，于是问他：“你听的是什么？”
“今天才发售的一支新单曲。”
“谁的歌？”
“我们的主唱。”
“哦。”
“很好听啊，旋律非常优美。”那边的人小声叹了口气，却是很高兴似的说道，“毕竟他才是Vocal，我还是比不上。”
“你也会认输吗？”
“偶尔。”
我们都笑了。
接着他又说：“呐，Asuka，今天我做了一件很傻的事情。我打电话去骂一个人傻瓜。”
“为什么？”
“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早晨在事务所的时候他对我说，昨天去了那个人的家，还说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听了音乐喝了茶聊了会儿天……”
“你觉得事实不是他说的那个样子吗？”
“他说的是事实，可是只看表面还是什么也不会知道。”
我皱了皱眉头，“怎么你好像在念你自己写的歌词似的。”
“哈……”他极突兀地又笑。
“那，你骂他傻瓜的那个人有什么反应？”
“那个人不在家，所以我就请他的朋友转告了。”
“你白痴啊。”
“Asuka到底是Asuka，这句话一定要你说才好听。”他依旧呵呵呵地笑，并万分愉快地说道，“和你聊天实在是幸福的事。你是我最喜欢的那型女孩子。我喜欢你，Asuka。”
……
骗人。
你是谁都好吧。你给我打电话只是在逃避那个真实的世界吧，这样才可以使你最轻松，这样你才不会受伤害。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敢正视，在所有伤害到来前不着痕迹地逃开。还是说，你真的其实根本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什么也别说了。
请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怎么了Asuka？”
“噢——我累了，我要睡觉了。以后再聊吧。”
“那，晚安。”
“晚安。”

那个凌晨，他不停地说着各种各样的事情，直到天慢慢亮了，太阳升起来。终于，电话里没了喋喋不休的话语，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你或许可以称之为啜泣的声音。
“喂……”
轻轻喊他的名字，啜泣声小下去，并未消失，只是更压抑罢了。
“你不会真的哭吧。”
……
“这么大人了。”
……
“きもちわる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