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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刺在舌后根
by 瓷殇

我现在非常生气,你最好不要惹我。
他居然扔下我跑了,连声招呼也不打。一早上(虽然是早上11点)就没了人影,皮箱也不见。留了早餐和棒棒糖在桌上,却没有一张字条。看来他宁愿气死我也不愿饿死我。
手机关机。
我面目可怖地到了团练室。“京,你怎么来的这么晚?下午还约了要录音……”经济有点责备我,不过他看到我的脸之后就缩回去了。因为我一付见谁砍谁的样子。
我经过他之后听到身后叫苦不迭的窃窃私语。
“他今天吃火药啦……”“唉,今天薰好像回兵库县办点事去了……惨了……”“……你小声点,要让人听到了……”
我没回头。
我听到了。
连两个工作人员都知道他的去向。我不知道。

现在的我非常可怕。
一首歌连续踩错三个音拍、四次偏离主调、小音的回旋全飞到九霄云外。
一点也不像我。
排练的时候我习惯性地向他的方向看。没有人。
唱着唱着我闭上眼睛。他点烟,握笔,凝眉,远眺,他眼睛忽地转过来,看到我傻傻看他。笑。我也笑。于是走音。
那就睁着眼吧。我睁一下眼,他guitar的盒子放在墙角,妥帖地躺着。他“啪挞”一下打开它,然后扬声说“今天也要加油”,锃亮的搭扣上的倒影。我颤一下,节奏轰隆咚就滑过去了。
我恨恨地想,你不在我就出不了状态么,一会儿又想,他昨天说我这几节怎么处理来着,好像是这样又好像是那样,我怎地就没记清楚呢。一想就忘了身在何地。跑调。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DIE突然地停下来,大步几跨就踩住我的影子,“京,别练了,我们去吃饭。”我阴晴不定的脸还无甚反应,他们三个就很有默契地把我拖走了。


我们坐在料理店里等菜,我百无聊赖地抽烟。TOSHIYA才说“薰上老家干吗呢”DIE立刻瞪住他,他滑头地痛呼一声“我被电到了”。我耸耸肩故作轻松道“我刚想问呢。”DIE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来不及收拾慌张的情绪,“什么事他没告诉我们,只说是他guitar的部分已经先录好了,不会影响进度。”他小心地看我一眼,“他也没说去多久。”“嗯。”我把烟挤到呼吸道里让它们聚集在鼻腔,瀑布也似的一泻而出。

菜上来了。我凄惨地盯着其中一盘红烧不知什么鱼,“这是什么?”“鲫鱼,老板推荐的,说是颇美味。”“……”如果现在有镜子我一定看得见自己的脸有多苍白。鱼么……从来我都不愿意也学不会细细地把刺品出来,从来都是他细心地选没有小刺的肉再把大骨剔掉,连哄带骗地逼着我囫囵吞下去,一边敲敲我的脑袋,“小京苯苯,这辈子都不会吃鱼。”DIE你这个木瓜脑袋,知道薰不在还点鱼!我正举箸不定时TOSHIYA凑过来,脸上笑嘻嘻地,“小京,看到鱼这么紧张啊。”我横了他一眼,一筷子下去一块鱼肉送到嘴里。他“哟”了一声,表情奇怪,象是青蛙似的鼓着腮帮哧哧地笑。我心说下回把你做成生鱼片得了,却太过得意而忘记向如来佛祖大小菩萨祷告别出岔子。

鲫鱼的尸骨是否尚存我不关心。

可咽了一口饭我就变了脸色。我真的梗到刺了,在偏右边咽喉处的舌根。

我企图不让他们发觉我出丑了,胡乱地扒许多饭下肚。“梗到小刺的时候记得多吃点东西把它吞下去。”我记得薰这样告诫过我。饭菜穿肠后我自欺地想多半下去了吧,喉节一滚它安安然然地抚摸我的扁桃体。毫无起色。这是哪门子破建议,我肚子里破口大骂,面上不动声色。“京,你是不是梗到刺了?”一直默不做声的SHINYA问我,眼里很了然,像极了那个不在这里的人的一贯地表情。我脸上烧起来。“我看你刚才吃了口鱼以后就一直神色不对。”我勉强吞了口口水就觉得有针挑了一下我的口腔内壁,我只好点点头。

TOSHIYA的狂笑被SHINYA凌厉地止住后,SHINYA立刻问老板要了陈醋,让我仰头含一会儿。那个浓烈的味感冲进我毫无防备的脑门呛得我直想流眼泪。我把醋吐出来的时候里面混合了粘稠的唾液,在我看来那有点色情。“怎样?”SHINYA问我,我接过他递我的饭,不抱希望地吃了一口。我摇头。大家都泄了气,“唉,怎么办,3点钟还要录音呢!”DIE懊悔不已,“薰回来怎么交待。”我冷笑待会的录音黄了还不是你惹的事,听到他后一句我心里一动,最后还是积了口德,“再说。”


果然在录音室我一塌糊涂。

“我想喝口水。”我跟录音师小野说。水缓缓灌下去,那刺象是海里的浮标一样坚定地水里浮动。小野开了门进来,“京,你今天不要紧吧?那个……鱼刺?”他指了指喉咙。我今天实在找不着北,“我,”我想了一下,舌后根好像大了一块,“想听薰录的部分。”他没好意思拒绝只好出去放给我听。听到guitar熟悉的尖嚣拨音我嗓子一热,真他妈带劲。我恍惚觉着他好像站在我面前,可事实是他无情无义地回他的老家去了,吝啬到不留一句话。“小野!!你不干正经事偷懒倒是很勤快!你以为我们租这个场子一个小时要多少钱?!”是经理歇斯底里的声音,拿一个小小的录音师开炮,指桑骂槐。“三……三万块。”小野的声音越说越轻。“亏你知道……”经理看我从录音室里甩门而出才傻了眼,“让其他人先录”我抛给他这句话再不停留,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也不想公司的钱水一样的哗哗流掉。好像谁“嚯”地站起来,好像谁大声喊我过,我管不着。


我在东京车水马龙的井井有条里到处乱走,一早把手机关掉,反正我想找的人不会打来想找我的人一陀一陀地烦死了。下午的阳光原来一点儿也不晒,金粉似的铺了我满头满脸。于是我回归童年去了,巴不得站在生命的原点。我有点像智障儿童一样蹲在街角公园的秋千上,对着前方发呆。周围有几个小孩,坐滑梯的堆沙丘的跳格子的玩得不亦乐乎。我有点儿羡慕他们那种没心没肺的快乐,自从中学开了窍这种单纯得蠢蠢的乐法就一点一滴的远离我了,就好似酒精涂到皮肤上,瞬间就挥发到空气中了留也留不住。

我看得真久,天色开始沉下来,下午就得过去。我渐渐甩掉让自己怒气冲冲跑出来的原委,也忘了喉咙里还有根小刺同我顽抗到底。满脑子全是他现在在做什么他见到些什么人了他会不会有那么点想我之类的念头,我晕头转向了一天最终不得不承认我想他。我站起来舒罗舒罗筋骨,然后在旁边的便利店买了根棒棒糖,再回去荡秋千。那群在我旁边吵吵了一下午的孩子们显然对我嘴巴里的白色小棍子很感兴趣,他们唧唧歪歪了半晌才差了一个小男孩过来,“大哥哥!”他乌漆抹黑的手扯我的裤腿,口手并用我才明白过来他们想知道哪儿有卖棒棒糖。“你们等等哦!”我飞快地跑去店里买了一把回来塞他们手里,然后乐不可支地看着小孩儿如获至宝地抱着小棍子猛舔。我们大的小的一溜儿叼着小白棍,忽然记忆的小虫子跳出来戳我的脊背,有天他也是那样飞快地捧了一堆回来,完了乐呵呵地看着我一根根刨了包装纸再舔得一干二净。甜丝丝的糖浆将我的口腔变得酸浊,我把脖颈向右一侧,那根小小的刺就像幽灵一样的冒出来,摆弄得我的气管痒痒的。

好吧好吧,我缴械。先去医院把刺拔了,再打电话找他告诉他我想他。


到医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吃饭的时候鱼骨梗在喉咙里了医生。”我坐在耳鼻喉科急症室里简陋的凳子上,顾不得舒不舒服。“什么时候。”医生把一个圆环形的镜子戴到头上,从中间的圆孔探出眼睛看我。“中午吃饭的时候。”“把舌头伸出来”,医生拿了扁扁的木棒压住我不知所措地在空气中扭动的舌。圆镜的反光聚焦到我粉红色的口腔。“在哪一边。”

我比划了一下告诉他在右边。“看不到。”他下了半个让我丧气的结论,然后从身边的桌上拿了一小叠折好的纸巾,“舌头再伸长一些。”我只能凭借想象力配合他的要求。他一面在手边的酒精灯上烧一下医用窥镜,一面用尖尖的拇指食指隔着纸巾把我粉色的舌头拖出来,然后像地质学家探测岩洞一样带着他的工具进来。我想我这种病例他一定见得多了,所以麻木。

“原来在比较深的地方。”医生舒了口气,离开我咽喉。我舒服了。“打一点麻药。”医生抓了一边的小玻璃瓶就朝我由于惯性张着的嘴喷起来,橙红色的水。苦艾的味道。我连眉也不及皱,就快乐地想我就要脱离苦海了。医生飞快地在一叠处方一类的纸上写了几行字,麻利地一扯把纸交给我,“你先去付账,十分钟后过来把刺拔掉。”

于是我机械性的站起来往外走,“就在急症挂号的地方往后走一点,那个收费处。” 医生转过身来好心提醒我,排在我后面的一个女孩子已经坐到我刚才的位置上。“谢谢您。” 原来这时候到医院里来挂急症的人还真多,我刚才急急忙忙地进来也没注意。侯症椅上好些个人坐着焦躁不安地排队,走廊上有不少临时搭出来的床榻,有面目惨白的人躺那儿打点滴。我一面心念阿弥陀佛一面迅速的从这些群体里穿过,好容易才找到收费处,又是一长串的队伍。我这个烦啊,我心里叨咕了一句。这才有时间注意到我的舌苔已经中肯地让药水起效起来。

“4000日元,请您……”收费处的小姐习惯性的敬语在她的眼睛转过来看到我的时候卡了一下,多半是我脑袋上琳琅满目的钉啊环啊让她友邦惊诧到了。我朝她笑笑,然后从钱夹里掏出几张大钞。我接过她递过来的单据,在那根刺又亲切地舔舐了我一下以示意我不能忽略它的存在后,我沾上了橙红色药水的半条舌头终于完全失去知觉。

返到初始的急症室里医生在那儿等我,没有别的病人了。我坐回那个凳子上,医生的眼睛从圆孔看我。他递给我一叠干净的纸巾,让我用那个把自己的舌头拽出来,“发yi的音。”他命令我。我用力拉着舌头,觉到手指间异常柔软,因为口腔的空间变形所以我发出的音怎么听都有点儿像在干作呕。“嘴张大。”,地质学家又进来了,我模模糊糊觉得医生的镊子在我的舌头上定位。“行了!”他欢呼一记,然后像胜利者一样把折腾了我一天的罪恶之源放到我视线的焦距处,镊子上有一根短小的刺。他笑眯眯地把刺放在我的掌心,“就是这个。”

“医生,我的舌头会不会发炎?之前我觉得有点肿。”我还心有余悸。“不会不会,拔掉了就没事了。”医生埋头在记录纸上写着。“啊,医生,请问我以后要是再碰到这样的事有什么紧急的处理办法么?”我拨了一下手里的小东西。“那个有什么紧急的处理办法啊,你要是没办法用饭团把刺吞下去就到医院里来拔掉咯。”大概他觉得是在哄小孩。他把病例卡交给我,“以后当心点。”“谢谢。”我对他一鞠躬。

我特别轻快地走出来,心想着是不是要把这根鱼刺收起来回头纪念纪念,小东西就被我的指甲掐断了。一分为二上我的唾沫星子还湿嗒嗒的,就这鸟样还整得我死拉死拉地,我哭笑不得。随手把它送进了垃圾桶。


对了,我现在得打电话。我摸出手机。
“京!”有人叫我?怎么可能?!
“京!!”撞鬼了,是鬼也得看个究竟。我硬着头皮朝声音的来源寻找。
然后看到他的长发。
他慌张的,肿胀的眼。
他皮鞋上不合称的色调。
风尘未洗。
“你……?!”我张口结舌地瞪着这个不可能在此时此刻出现的人,忘记一天的愤怒。
“你没事吧?!”他大力抓着我的肩膀,痛。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痛死了。连白眼的力气也使不出。
“我直接从成田机场过来的,到了那边刚谈完事我一个电话回来问候你,你关机,他们却告诉我你录音到一半玩失踪,谁也找不到你!我吓死了,立刻飞回来!”哼!玩失踪……好啊,我下次玩给你看!
“回来他们又告诉我你好像身体不舒服,我就心急火燎地过来了。”他理所当然地牵起我的手,死死地,我想抽也抽不出来。“你到底什么事啊?动不动刺激我心脏!”他终于发现我死不吭声,疑惑地看我。
“你想到回来啦。”这个我得讨个说法。
“……你在生气?”你才发现啊!我气结。
“不会是在气我早上没叫醒你就走了吧?”他脸上好死不死的笑意在扩大。
“小京……其实我昨天晚上告诉过你的呀,”他的手过来坏坏的捏我的脸,“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可恶的顿了一下提醒我,“你没注意。”我有吗?算了,到了嘴边的咒骂被我和着唾液顺利地咽到胃里,我说不过他。
“京?京?”他的手在我的面前晃啊晃。
“干吗?”
“你到底为什么来医院啊?”
“……我中午吃饭的时候梗到鱼刺了。”还不是因为你不在。我的舌头到现在还有一半麻痹着,吐字怪怪的。
“小笨蛋,”他敲了我一个麻栗子,“这辈子都不会吃鱼。”
“痛的呀!被你越敲越苯啊!”
“原来你是来拔鱼刺的,还好,拔掉了就没事了。”他终于露出放松的表情。原来,我让他这么紧张。我突然地心情大好,不仅是因为骨鲠在喉的不快离我而去。

因为刺在舌后根的并非那小小的鱼刺。
而是我的相思。
仅我一人之力无可拔出的相思。
绵延而甜蜜的隐忍。
需要另一个人的帮助。
[那个有什么紧急的处理办法啊,你要是没办法用饭团把刺吞下去就到医院里来拔掉咯。]
[拔掉了就没事了。]
是。拔掉了就没事了。
[这辈子都不会吃鱼。]
好的。我不吃。
我要你喂我爱情。
可好?
“走啦,我的计程车还在外边等。”他笑得有点犯傻。
“你 让 车 子 在 外 边 等!?”
“是啊,我的行李还在上面呢。哦,我直接从机场过来的……唉!谁叫你这么叫人担心!”
“天!那!要!多!少!钱!啊!”
“所以快点走啊。”
他的大手包裹着我的手,他因为发急略略先我一点的身形,他挺拔的背。
他的回答。
好的。

——END——

ps
名字粉烂偶知道……叫也叫了就凑合吧……
关于那国日本同学怎么吃鱼来着已经有n个人追讨国偶了……偶们姑且在这一点上用中国传统顶替一下下好了……
不是彩虹的……因为是前一阵子写的么~

我驻立于废墟与虚构的边缘
没有历史的蜘蛛正从容结网
网住十方世界的九方